“自閉癥之父”蔡春豬

　　蔡春豬，前時尚雜志編輯；早年主持萬國馬桶文學網站；中國第一檔時事脫口秀《東方夜譚》策劃兼副主持；現從事影視劇編劇工作。兒子喜禾兩歲時被診斷為自閉癥，蔡春豬在新浪網開設微博“爸爸愛喜禾”，被譽為“自閉癥之父”?！栋职謵巯埠蹋菏f個是什么》由42篇獨立篇章構成，用一些生活瑣事貫穿了一段相對特殊的父子情、一個相對特殊的世界。“喜禾，這是什么？”這是蔡春豬經常問兒子蔡喜禾的一句話。他問兒子的并不是什么難得一見的東西，就是香蕉、西瓜、鉛筆、樹葉、小狗、金魚……日常生活中司空見慣，普通到我們認為沒有必要再去認識的事物。這些常識、常事，一個蘋果或者一個皮球，在蔡春豬和兒子蔡喜禾之間卻引發許多感人的故事。

　　記者：喜禾被確診為自閉癥的時候是在兩歲多?，F在，喜禾已經3歲了，有什么變化嗎？

　　蔡春豬：變化還是有的，個子就高了不少。前一陣我們帶他去吃自助餐，兒童一米以下免票，結果一測量，一米出頭，當時我們認為是餐廳的身高測量儀器有問題。如果喜禾是個普通小孩，我們就可以跟他說，量身高時腿可以彎曲一點兒蒙混過關，但他是自閉癥孩子，不會配合我們。很多人問我，自閉癥孩子會不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困擾，現在我有例子可以證明給他們看了。

　　記者：很多人看了您的書后表示，您的文字幽默得讓人心痛。您自己寫這本書的時候是怎樣的心境？

　　蔡春豬：我寫東西的原則是，盡量說實話。因為，我認為每一個讀者都是聰明人，任何花言巧語修飾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我就選擇說老實話。當然，說老實話也要講方式，也需要技術，平鋪直敘是一種，打打鬧鬧是一種，我本身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就選擇了我最習慣的方式說點兒實話。發生了一件什么事情，我當時心里是怎么想的，事后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毫無保留地寫出來，貴在真實。

　　記者：平時您會給孩子怎樣的陪伴？

　　蔡春豬：犬子在，不遠游。這是我曾經的口號，現在依然是。盡量跟兒子和家人在一起。

　　記者：沒有發現喜禾患自閉癥之前，您對未來有怎樣的規劃？現在又對未來有怎樣的規劃？

　　蔡春豬：沒什么特別的，跟大家一樣，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當然，也不一定他就非得成龍成鳳。成不了龍我會遺憾，但也不會覺得是世界末日。我父親曾經也對我有過這樣的期待，我不是也沒滿足他嗎！

　　其實，這都是無所謂的，好好地活著，順應規律地活著，該撒嬌時撒嬌，該叛逆時叛逆，該結婚就結婚，該生孩子就生孩子，早晨吃早飯，晚上吃晚飯，不要多吃也不要沒有吃的，這樣就挺好的，誰不都是這樣？現在的規劃其實也沒什么大的變化，戰略方針上還是一致的：孩子就該順應規律地活著；但在戰術上調整了一下，畢竟他跟大多數小孩不一樣。

　　記者：你對自己的父親印象最深的是什么？能用一個詞來概括嗎？為什么？

　　蔡春豬：反諷。有一年，我父親帶著我和我哥，深更半夜去工地偷一塊預制板。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抬去修山洪沖毀的一條小路，屬于造福鄉鄰做好事吧，可是誰見過做好事偷雞摸狗的！

　　他一輩子做了很多好事，但最后沒一個人念他的好。很簡單，他說話太難聽，太容易得罪人。做了十件好事，最后壞在他一句話上。很多人是沒性格，他是太有性格。上世紀60年代在省城讀中專，肯定是得罪誰了，遭人陷害，關了一年，打回農村，成為農民。他是農民，但不會種地。別人的瓜果蔬菜要下季了，他種的菜才要上市。

　　他算是有文化的人吧，但這些文化全用來上訪了。他熟悉法律條款，可以跟當地政府叫板；他為阻攔一家化工企業在當地落戶，幾次進京上訪。當然，來北京上訪之余，他會去故宮。他算是看得懂故宮的人，一副對聯一塊匾，一片瓦一塊磚，他都能琢磨半天。他去過故宮很多次，但還沒看過故宮全貌。故宮一個地方他都能研究半天，這樣的速度一天只夠看三四處。

　　每次從北京回家，他都會買些古董，明知是假的，他還是興高采烈。他的理由很充分：就算是假的，你看這手工……買回去又不敢跟我母親說，偷偷藏起來。

　　有一次，我們兄弟談起父親，突然發現他一輩子居然沒有一個朋友。很驚訝！

　　他當過教師、獸醫……但最后的身份是農民。以我對他的了解，實際上他是個行為藝術家。稍微有點兒不舒服，他就會覺得自己不行了，開始立遺囑。這時，我母親很容易知道他買了些什么，又藏在哪里。他心臟稍微有點兒不舒服就當著大家的面大把吃速效救心丸；春晚征集對聯，他認為自己的對聯最好但沒得到家人的表揚，就開始稱病……等，這種事情太多了?？傊?，他的一生都是反諷，或者說黑色幽默。

　　記者：你曾說過，“因為我的兒子，我更理解我父親，更會在意我父親，父子關系能得到改善，不失為一幸事。”兒子讓你學到些什么呢？

　　蔡春豬：從兒子身上學到了太多。比如界定一個東西能不能吃，我兒子的方法是放進嘴里，吐出來的就是不能吃的，立即吐出來的就是堅決不能吃的。每一個父親都愛自己的兒子。我父親很愛我，但是之前我不知道，因為他不表達。他們那一代人都喜歡藏著掖著。兒子第一次騎在我脖子上，我突然想到30多年前的一個場景：月光下看完電影回來，我騎在父親頭上，父親哼著小調，我學著唱。我突然知道，我父親原來那么愛我。很感動。

　　我跟我父親關系有些僵硬，這是過去。因為他從來不表達，我也斗氣不表達，像戀愛斗氣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