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媽媽的發言 以琳方靜

　　各位領導、各位老師：

　　大家好！

　　感謝市南教委的領導，給我一個和大家見面的機會，使我能向大家傾訴6年來我們這個特殊家庭的艱辛和痛苦，更是一起分享我們所得到的那些感人的愛。我有一個在金門路小學就讀的孩子，是一個患有孤獨癥的孩子。孤獨癥也稱自閉癥，是一群沒有自我意識、沒有自控能力，更沒有自尊自信的人。我的孩子小時侯聰穎可愛，一雙明亮的大眼睛，一歲多時雖不會說話，但已識字近千，能憑聲音分辨各種汽車，讓他成為一個神童是我的愿望。然而在他三歲三個月的時候，幼兒園老師發現他有異常行為，突出表現在不聽指令、不合群。到了五歲時，出現自虐現象，無緣無故發笑，不再接受新東西，多方求醫被診斷為自閉癥，現稱孤獨癥。這真是一種從天上掉下來的病。不知病因，專家們只能予以診斷，而不能予以治療。我無法形容我們當時的痛苦，這是一種從天堂到地獄、撕心裂肺的痛苦，我無法面對他，真是無法面對他。最令我害怕的是他發笑的時候，多少次他在那兒大笑我在那兒大哭，我在他恐怖的笑聲中崩潰，在他恐怖的笑聲中一次一次地起和他同歸于盡的念頭。

　　有一個自閉兒是我們全家的不幸，但在這條康復路上，我們碰到了許多熱心地、真誠地幫助我們的人，讓我們一次一次地經歷愛的可貴、愛的無價。首先是山東路幼兒園的園長和老師，她們的理解和接納，以及無私的奉獻，為孩子的康復奠定了基礎，然后是金門路小學的每一位領導和老師，可以說從孩子邁進學校那天起，他們成了我的同盟軍，孩子成了大家共有的孩子。

　　去給孩子報名的時候，我們什么也沒說，負責接待的老師當時就發現了孩子的異常，但在我們的沉默聲中還是接納了孩子。在戰驚中度過兩天，班主任約我面談。忐忑不安的我真有一種如赴刑場的感覺，因為我知道有多少這樣的孩子被拒絕在校門外。李洪利老師告訴我孩子在課堂上尖叫并離位走動，使她無法正常上課。當我哭著把孩子是一個自閉兒告訴她時，我作了領孩子回家的準備。她默默地聽著、默默地流淚，責怪我為什么不早點告訴她。她說如果她早知道，她不會用批評正常孩子的方法來批評他。當時的她，沒有半點報怨，有的只是自責、擔心，生怕她傷害了孩子脆弱的心靈。她要求我帶一些資料給她，希望我能隨時隨地和她聯系，來幫助孩子早日康復。

　　李老師帶班的一年多里，她真是付出的太多太多。她留心孩子的每一個動作，“看著老師的眼睛說”成了她每天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有時她正在講課，孩子冷不丁大叫一聲，有時她正在作板書，孩子拿著尺子敲起了桌子……她容忍一切，更難的是她要讓班上的同學既不歧視他，又能見怪不怪。下課時，她幾乎都與我孩子在一起，抱他、親他、撫摸他，使孩子不再對她有敵意，轉而能信任她。當別的老師也發現孩子的異常時，李老師就挨個向老師講明情況。到后來，幾乎每一位女老師上課時都會提前進入教室，為的是抱抱他，親親他，因為她們聽說他需要“肢體語言”，她們要用母親般的愛去開啟孩子那關閉的心。一學期下來，孩子基本上適應了校園生活，但從不和同學玩，我行我素、獨來獨往。到第二學期，李老師主要抓孩子的社交，因為孤獨癥兒童幾乎沒有社交的愿望，更沒有社交的能力。課余時間她都給了我孩子，每天都讓班上最聽話的孩子陪他玩，她在旁邊指導。第二學期結束時，孩子基本上能聽老師指令，自己記作業，偶爾也能舉手回答問題，作業及考試都能獨立完成，并取得了雙優的好成績，最可喜的是他已不遠離小伙伴，雖然他還不會玩，但已經能讓別人靠近他。

　　正當大家都看到希望的時候，李老師因為孕期反應不能上班，誰都沒有料到這件事會對他的傷害如此之大。他不安、無助，莫名其妙地哭泣、大叫，伸著手找校長要李老師。期間李老師抱病來看過他，也經常和他電話聯系，但都沒能使他穩定下來。在一個多月中，僅僅因為別的同學不小心碰了他一下，或擠了他一下，他就挖同學的臉，幾乎一星期一次暴力事件。我只有日夜祈禱，希望李老師能盡快上班，也就在此時，高翔老師接替李老師任班主任。當時的我，好失望也好無助，因為我擔心一個剛走出校門的小老師如何去對付一個世上少見的頑童，且是一個把自己封閉起來的頑童。果然不出所料，高老師走進教室，孩子就大喊出去，講課時，他就離位跑到講臺上沖大家出鬼臉。我怎么和他談，他都重復一句：“她為什么要來，我要李老師。”可憐的孩子，他以為只要高老師走，李老師就會回來。我去找高老師，希望她能諒解、包涵，她給我的話是：“如果你孩子在我手里變壞，那是我對不起你們家長。”這是一句多么溫暖人心，又是多么有力的話，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高老師和我一起踏上了這條自閉兒康復之路。我想起一位自閉兒家長說過的話，這邊是自閉兒，那邊是現實世界，連接他們的是媽媽火熱的身軀，做媽媽的必須完全放下自己，讓孩子踏著你走過去，而我不孤單，因為愿意讓孩子踏著走的不光有他媽媽、爸爸，還有他親愛的高老師，更有那么多老師雖然不能作橋體，但都成了有力的橋欄桿，當孩子累的時候，當孩子委屈的時候、當孩子無助的時候，甚至當他犯錯誤的時候，他都可以靠著他們。高老師剛接班時，我們幾乎天天聯系，孩子的每一個異常行為她都和我討論，分析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孩子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給她的每一份關于孤獨癥的資料她都仔細閱讀，以至于她口中的專業詞匯越來越多。兒童醫院召開孤獨癥家長聯誼會時，學校派了教導主任參加，她也主動參加，她視這為她學習的機會。當她倆發言的時候，所有的到會人員都流下了眼淚。我已不記得她們說了什么，我只記得她們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的愛。

　　有一件事我實在難忘。一天我去接孩子時，看見他朝著高老師連撕帶咬，我看到了高老師手上的傷，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淚，她不讓我多說話，催我帶孩子走?；丶也痪?，接到了高老師的電話，我連忙向她道歉，她說正因為怕我誤解，才來電話。她反過來安慰我，讓我從這件事上看到正面的意義，因為事后孩子伸出手去摸她的傷，說明他知道自己錯了，她說你千萬別打孩子，千萬別打他，他太可憐了。

　　轉眼間我的孩子已是一個三年級的學生了，這八百多個日日夜夜，多少風雨、多少坎坷、多少淚水……從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到能完整表達一件事情；從對人視而不見，到能主動問候；從上課坐不住三分鐘，到能聽完一節課；從見了小朋友就跑，到能和小朋友一起玩，我真是無法形容老師付出了多少心血、多少愛。這學期來了新的語文老師，我怕孩子不適應，當我去找王玉清老師時，她滿有愛心地說：“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先適應他。”當我第二次去找她，告訴她孩子有時候情緒不穩定，控制不住他自己時，她笑著說了一句：“當你跟孩子談話的時候，盡量不用控制兩字，告訴他讓他學會管住自己。”從控制到管住，不光是她對孩子的關心，更凝聚了她對孩子的愛惜，她比我們想得更遠，因為她不愿孩子的成長路上有陰影隨著他。短短的兩個月，孩子對她崇拜至極，聽課、做作業都坐得端端正正，只是告訴我，讓我給他買幾雙大一點的鞋，因為上課時不敢亂動，他想讓腳趾頭在鞋里動一動，免得被老師發現?；氐郊?，總會告訴我們這是我王老師說的，有時讓我們也照著作。在別人眼里他的這些動作太幼稚，太可笑，但對一個自閉兒來說，這是一個飛躍，這是一顆能完全康復的希望之星。還有教創意活動的小于老師，教美術的張老師，我到今天都不明白，她們有什么絕招能使孩子迷上做手工、迷上畫畫，竟然還當上了課代表，我只有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說謝謝。

　　了解我們情況的人說，你孩子真有福，有個好爸爸，又有個好媽媽。但我要說，孩子真正有福的地方是他遇上了李老師、高老師、王老師、于老師……孩子總會驕傲地告訴我，今天遲主任對我說，她最愛我，健教李老師說我是最好的孩子，校長說他喜歡我……有人對我說，你的愛感動了上帝，我不同意這樣的說法。世上最暢銷的一本書上有一段話：“我若將所有的周濟窮人，又舍己身叫人焚燒，卻沒有愛，仍然與我無益。”我以前一直不理解這句話，能獻出所有、獻出自己的人怎么會沒有愛呢？而我的孩子和來自于其他一些孤獨癥孩子的故事使我徹底理解了這句話，有些人因為榮譽而付出，有些人為了責任而付出，而我孩子得到的是老師們真正發自內心的愛，是在心里完全接納他的一種愛。是一種完全尊重、完全平等的愛。是一種舍棄自己利益的愛！就在前兩天，記者來采訪，希望能報導這感人的事跡。我猶豫、我為難，我既希望通過報導讓更多的人來關注孤獨癥這個群體，而老師也該得到他們該得的榮譽，但我無法預估這么做會給我孩子帶來什么樣的負面影響。而那些可敬可愛的老師一口拒絕真名真姓的報導，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說，不能讓孩子受到傷害。我能說什么，除了謝謝我還能再說什么！患孤獨癥的是孩子，受忍受痛苦煎熬的是我們家長。別人的孩子帶給父母的是榮耀、是幸福、是樂趣，而一個孤獨癥孩子帶給父母的是什么呢？煩惱、失敗、痛苦！不管你是碩士、博士，是專家，是學者，他把你的驕傲統統打翻在地，從你的臉上一片一片地撕下你的自尊。但我們能不愛他嗎？去年，因為李老師的休假，他極度的反常，把一個同學打得較重。那位家長找到高校長，發泄他們的不滿。高校長做了大量的工作。當我去找她，向她表示歉意和謝意時，她握著我的手說：“你太不容易了，我看你身體不好，你一定要保重。別太擔心，會好起來的。”當時的我，淚如雨下。辛校長見我太傷心，對我說：“你放心，我們決不會不讓孩子上學。”那些可愛的老師，他們不光用愛區開啟孩子封閉的心，也用他們的愛維護我們做家長的自尊，喚起我們對生活的希望。凡見過我孩子的國內外專家都說這是目前同齡孤獨癥孩子中康復得最好的一個，甚至可以說是零的突破，大家都期望我的孩子來打破孤獨癥不能根治的斷言，為什么？因為他不光得到父母的愛，更是因為他得到了那么多老師無私的、舍己的愛。

　　有人說我們目前最缺少的是物質財富，也有人說我們最缺少的是科學知識，但我要說我們最缺少的是無私的博愛精神，“只有人人都愿意獻出愛，世界才會變成美好的人間。”而一個人只有當他具有博愛的人格時，才會有真正幸福的人生?，F代社會的種種苦難往往來自于自私、狡詐、欺騙、貪婪、虛偽、殘酷等人類丑惡的本性，而物質財富和科學知識的增加并不能改變這種丑惡的本性，因此說學校教育如果僅僅是為學生增加知識，只是治表之道，此時此刻所提倡師德教育，讓老師首先具備博愛精神，去培養學生博愛的人格，才是治本之道。

　　各位領導、各位老師，你們知道嗎？目前患孤獨癥的比例是萬分之五，青島有幾百個孤獨癥兒童，光我認識的就有幾十個，那些家庭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我無法想象如果當初山東路幼兒園金門路小學的老師拒我的孩子于校門外，我的孩子今天會是一種怎樣的一種光景；我也無法想象如果山東路幼兒園金門路小學老師不用愛心來幫助我們、維護我們，我今天是否還能站在大家面前。當我在這里表達我對老師的感激之情時，我要呼喚、深深地呼喚，大聲地呼喚，呼喚在坐的每一個人，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向那些特殊的孩子特殊的家庭伸出我們的手，捧上我們這顆充滿愛的、火熱的赤誠的心。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