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子里的孩子

　　他們眨著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眼神流露出來的卻是漠然；他們低頭玩著手中的玩具，任萬般呼喚，絕不會抬頭與你對視，更不要說是微笑；他們機械地行走，彷佛游離在世界之外……他們是一群被稱為患有“精神癌癥”的孩子，他們孤獨、自閉、冷漠，沉浸在無人知曉的世界里……

　　亮亮：媽媽等你畫太陽

　　那天早上，他無緣無故地大哭，歇斯底里地揮動著小拳頭打人，嚴重時竟用頭去撞墻?？粗麄劾劾鄣男∧X袋，我心疼得眼淚直流，寶貝你是怎么了？    ——亮亮媽媽

　　亮亮6歲的時候，媽媽才知道，兒子為什么2歲時才蹣跚邁步走路，4歲時才肯開口講話。寧波醫院的一紙鑒定：自閉癥。把亮亮的父母打入了無底的深淵。

　　亮亮的出生，曾一度給家里帶來了無數的榮耀和快樂。大大的眼睛，抿起嘴來會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夸幾句，但是只要有人要抱他，他就用小手使勁地往外推，還邊哭邊叫。長大一點，他喜歡拽著媽媽的衣角，把腦袋藏在媽媽身后往前走。無論家人拿什么東西給他，他都不會抬頭看一眼，只喜歡咬著衣領，沉浸在自己安靜的世界里。

　　亮亮今年8歲了，別的孩子已背起小書包成了一名小學生，亮亮卻只能呆在家里，因為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冷不丁地就會沖著小伙伴打一拳。因為這樣，他在幾個幼兒園里都被小朋友排斥?！八訒r喜歡打人，甚至在人多的時候還喜歡脫褲子，大口喘氣，跑來跑去，讓我時刻感到有危險，我怎么放心讓他去上學！”媽媽眼神里透露著無助。

　　上半年，亮亮的家人望到了一絲曙光，亮亮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學?！?，這不僅意味著亮亮可以得到系統的治療，更意味著亮亮有了自己的老師、小伙伴，還有了一個可以接納他、理解他的小社會。

　　剛到康復中心時，亮亮十分不適應，只要看不到媽媽的身影，他就死命地用頭撞墻，哭鬧不止?！奥犞募饨新?，我的心都碎了，我不敢回頭，他從生下來就沒離開過我一天，雖然他不會表達，但我知道他依賴我，為了讓他學會成長，我不能心軟，這其中的痛苦只有我知道?！闭f起幾個月前亮亮上學的事，媽媽淚如泉涌。

　　亮亮歪著小腦袋，眼睛一直盯著手里的陀螺，神情專注，嘴里模糊地說著“哦”、“哦”，高興時，身體會向后仰，臉上露出一絲滿足的笑容?？吹絻鹤有?，亮亮媽媽的嘴角也禁不住上揚，“笑是最簡單的表情了，但以前，亮亮不會笑，除了哭就沒有任何表情了，現在他竟然會笑了?！?/p>

　　在班上，亮亮有個要好的伙伴小豪，雖然他從不主動跟小豪說話，但是只要小豪站起來，無論走到哪，亮亮都會搬著小板凳跟過去。小豪的腳不太好，有一次看到小豪要去扔垃圾，亮亮竟然搶過垃圾，一溜煙地跑到垃圾桶前把垃圾扔掉了，看得老師都驚呆了。

　　“自閉癥的孩子一般都不知道愛是什么，他們不懂得情感表達，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但是亮亮竟然會主動幫助小伙伴，這簡直是個奇跡?！闭f起亮亮的進步，老師都跟著激動不已。老師說，亮亮現在甚至還會打抱不平，看到有小朋友被欺負了，他就會第一時間沖上去，嘴里還會說：“你再這樣會被老師罵死的?！薄斑@是我第一次聽到他說這么長的句子，第一次?！眿寢屟劬镩W爍著欣喜的淚花。

　　每天，亮亮都會上圖畫課，別的小朋友都能安靜地跟著老師畫畫，然后歡呼著把自己的圖畫掛到小黑板上，而亮亮拿過畫紙就會放在手里搓成一團，專注地玩著紙團。只有一次，亮亮在田字格本上歪歪斜斜地劃了幾個一，媽媽看到后興奮不已，使勁地摟著亮亮親了一口?！艾F在最簡單的想法就是亮亮能夠配合老師，學會畫畫，哪怕是個太陽，我都會幸福死，只要學會了畫太陽，亮亮就能夠學會更多更多?！?/p>

　　玉田：外婆等你開心的笑

　　智力拼板積木、小汽車模型這樣的玩具，家里已經堆不下了，知道他根本不懂得這些，但我們還是愿意給他買。我們一直堅信，有一天他會像別的小朋友那樣開心地撲上去玩。     ——玉田外婆

　　玉田18個月的時候，家人逐漸覺察到了他的異常。跟他說話沒有回應，喊破了喉嚨，他也不會抬頭看一眼，從不主動與家人親近，走路時，無論周圍有什么危險，他都橫沖直撞絲毫不知避讓?！伴_始，我們都以為是他眼睛或者耳朵有問題，跑了很多大醫院，都說很正常，誰也沒想到他得的是自閉癥，這是個什么病??！”

　　從知道玉田生病起，全家人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帶著他四處求醫問藥，在上海半個多月時間就花去了十多萬，最后還是不了了之。無論靠譜不靠譜的，家人都在嘗試，甚至有一次還帶著他去看了精通神鬼的先生，試圖驅除他“撞的邪”。所有的辦法都嘗試了，玉田仍舊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青蘋果樂園康復中心內，外婆愛憐地看著坐在墻角的玉田，她的眼眶已經通紅，視線卻始終不曾離開外孫一步。玉田安靜地坐在小板凳上，眼睛盯著前方，一動不動，長長的睫毛，清澈透亮的大眼睛，面孔精致得像個洋娃娃。老師遞給他一包薯條，他機械地拿起來，一根一根地吃起來，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外婆小聲問他好吃么，他像沒聽到一樣，繼續自己的動作，直到最后一根薯條吃完，他一松手，扔掉了袋子，碎渣灑到了地板上，他繼續發呆。

　　他不愛跟小伙伴玩，只喜歡坐在墻角發呆。吃飯的時候，只喜歡坐在固定的位置，用固定的碗筷，喝水用固定的礦泉水瓶，只吃菜泡飯。如果換了位置，換了形狀不同的水杯，換了飯菜，他就要大哭，怎么勸也勸不住，只有哭累了，他才會自己停下來，然后繼續發呆。

　　他很少說話，有任何需要，他就直接去拉老師的手，想上廁所，他就拽著老師往廁所方向走。只有給他洗澡的時候，他才會喊出聲來，“救命、救命”，只要老師遞給他一袋零食，他才會安靜下來，專注地吃零食。除了救命，他說的最多的詞就是：“走”、“再見”。已經4歲的玉田從來不叫人，也沒有叫過一聲爸爸媽媽，還不讓爸爸媽媽抱一下。

　　高興的時候，他不會笑，而是坐在小板凳上，含含糊糊地唱著“小兔子乖乖”。他雙手攥緊了拳頭，身體輕微地搖晃著，眼睛依舊看著前方，不帶任何表情地“咿呀”哼著。外婆會驚喜地看著他哼歌，拍著手笑著說：“玉田會唱歌了，會唱歌了?！彼耘f沒有表情，看也不看外婆一眼。

　　在康復訓練室里，有的小朋友看到滑梯、跳跳球會興奮地跑過去搶著玩。玉田卻邁著小小的步子，眼睛盯著地面，貼著墻慢慢地移過去，找到自己經常拍的皮球，死死地抱在懷里，然后坐在一旁，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懷里的球，任憑別的小朋友跳來跳去，他也不會抬頭看一眼。訓練結束后，他扔掉球，還是低頭小心翼翼地沿著墻回去。

　　為了幫助玉田康復，玉田的爸爸曾決定在家里訓練他，玉田的外婆從包里拿出一本《解密孤獨癥》，“我們家里這樣的書太多了，書架上都放不下，還有亂七八糟的智力玩具，即使我們知道他根本不懂這些，但是我們還是愿意買。我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撲向這些玩具開心的笑。

　　記者手記：看著可愛的亮亮和玉田，我寧愿相信這是一場夢，醒來后，他們可以活蹦亂跳地說說笑笑。在跟蹤采訪的幾天，亮亮和玉田始終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看過我一眼。但當看到亮亮媽媽拿著亮亮的作業本，激動地手在顫抖，眼淚流個不停時；當看到老師豎起大拇指夸贊亮亮、玉田很棒的時候……我的內心燃起了希望，我相信，不遠的將來，他們也會擁有和別的孩子一樣的天空。（記者 羅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