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的自閉癥——自閉癥的認知問題

　　二、自閉癥的認知問題

　　自閉兒的共同關注、信息處理和社會認知能力受到了損害。已有研究提出了自閉兒在信息整合、抽象推理、認知靈活性方面的能力欠缺，每項認知缺陷都可以統一在一個集合里。根據這些認知過程對其思維和行為的支配程度，可以定義欠缺的嚴重程度。

　　1、關注能力

　　要關注他人，必須先感到舒適、濾除會分散注意力的事物、知道哪些是和關注點相關的信息。研究表明，大多數的自閉兒都過于敏感，對感官刺激存在異常的反應，成年自閉癥患者經常描述自己感到幾乎無法承受的心理壓力。這些感官處理問題導致患者無法集中注意力，無法進行行為組織，并且感到不適，其后果是出現沉湎于相同的重復刺激行為傾向。重復行為被部分認為是在混亂中尋求秩序感的方法。

　　另外的研究表明，自閉兒呈現出“過分的選擇性”，他們難以注意到刺激物的多重特征，也難以確定它最有意義的特征。相反，他們關注于較少的特征和相關暗示上。自然情景中暗示數量的增大，他們對這些暗示的響應就降低了。因為學習的過程需要注意力集中在多重的環境特征上，注意力方面的困難顯著阻礙了患兒的發展，特別是在社會領域。比如，為了理解他人傳達出來的信息，就必須在專注于社會情景的同時，專注到說話者的言語、面部表情、音調和肢體語言。如果孩子僅專注于一個暗示，他就難以全部理解所有社會信息。

　　另外的研究表明，自閉癥患者難以在視覺和聽覺刺激物之間進行注意力的轉換，這就限制了他們在跟隨節奏和理解社交活動中復雜特征的能力。

　　2、信息處理能力

　　認知處理是一個多層次的體系。在這個體系中，用復雜的方式對信息進行分析、組織、存儲和記憶。一個人可以在瞬間把新的體驗和過去的一系列相關經驗聯系起來，新的信息對所有相關知識進行重構和重新定義。比如，一個正常發展的孩子，當他看到一個新動物的時候，他會運用不同的感覺渠道來注意它的各項分離屬性，傾聽這個動物的語言信息，并且把某種情感和這個動物關聯起來，他會把這個動物的所有屬性和其他動物（不論是真實的還是想象的）的相似屬性聯系起來，賦予他的感官感受以一定的意義，把所有的語言信息片斷和他現有關于動物的知識結合起來，從而形成一個更新過的“動物”概念。在短暫的瞬間，他就形成了一個關于動物的新的理解，這些信息用無限多的方式存儲起來。所有的這些都是無意識中完成的，也不用特別去付出心力。最重要的是，因為動物這個概念是多層面的，并且和一些相關經驗相聯系，所以存在著無限多的方式來喚起對該動物的新體驗。

　　自閉兒處理信息的方式，和發展正常的孩子這種復雜和順暢的方式相比，有著顯著的不同。他們在有效靈活地整合信息方面存在的障礙，導致了他們處理方式的獨特性。首先，過于有選擇性的注意力使他們傾向于一次處理一條信息，從而出現了對信息的理解傾向于狹窄和局限。其次，在空間上相對固定的信息，相比于快速變化的事件，對他們來說更容易處理。第三，信息素材，通常以整塊的形式，而不是重組和靈活整合的方式進行存儲和記憶。這些信息處理的方式，局限了他們對概念的產生和發展，以及社會性互動交流的發展。比如，社會性互動，需要同時對許多感官感受、語言、社會性和情感暗示進行整合，這就需要靈活的注意力，懂得哪些是相關的，哪些是不相關且應該拋棄的。

　　幾十年來，自閉癥被認為是對體驗含義理解上的困難，Wing提出了自閉癥患者在如下方面的困難：

　?。?）通過多種方式，對感知到的事物賦予意義；

　?。?）對于他們看不見和聽不到的變化，推斷出其中的含義；

　?。?）對他人的社會性暗示，推斷出含義；

　?。?）對他人的情感性暗示，抽取出其中的含義。

　　自閉兒能夠專注于特定的、能夠觀察得到的信息，但較不能夠“看見”在感知之外的信息，來對他們的體驗賦予含義。對概念理解傾向于狹窄和局限，造成他們學習模式上的特點。自閉兒傾向于形成非邏輯性的具體聯系，特別是在社會性和情感體驗方面。

　　學習是一個動態的過程，各種體驗被吸收進入一個復雜的意識網絡。如果對一種體驗缺乏理解，信息就會一整塊地被存儲，不和其他事情相聯系。比如，當他在記憶“效忠宣言”的時候，很可能并不理解它的特定含義，而存儲在“美國國旗檔案”里?！巴晷翁幚矸绞健?，也即信息是被整個兒進行處理和記憶的，通常體現在對這些信息組成部分的理解不足。

　　當自閉兒不能用靈活整合的方式從信息中抽取真實含義的時候，在他們腦子里留下的就是一系列割斷的體驗，用一種“完形”的方式來利用。完形處理方式體現在特定的學習和行為模式上。鸚鵡學舌，或者重復他人的話、常規刻板的交談方式，都典型體現了完形處理模式。

　　研究發現，相比于聽覺和易變的信息，自閉兒更容易處理視覺空間的信息。信息在空間上固定不變的時間長度，影響到孩子處理它的能力。視覺信息有足夠長的時間被關注到，感受到，而其他信息輸入，特別是聽覺信息，必須得即時解析。研究表明自閉兒在類似匹配、搭積木、物件裝配和圖案分析等智力測試中表現最好，所有這些活動中的刺激物，都一直在視野中存在。Grandin（1995b）在描述她的患有自閉癥的生活時，把這種思維方式定義為“視覺思維”，她也強調了自己在理解事物的時候，對視覺想象的依賴。

　　成功的社交互動，需要一個人快速地專注于并且理解所有短暫停留的視覺和聽覺信息。語言和非語言的社交信息具有易逝的特點，所以對自閉兒來說難以跟上理解，從而導致了社會性交流的障礙。他們要很努力地處理在社會性互動過程中產生的快速變化的信息。

　　最后，對于自閉兒記憶能力的研究進一步顯示了他們在信息處理上的差異。記憶是一種復雜的過程，體現了如何進行信息組織、存儲和利用。記憶活動有短期的（比如，即時重復）和長期的（比如，獲取以往存儲的信息），也需要識別（比如，多重選擇）和回憶（比如，在沒有具體提示的情況下獲取信息）。自閉癥患者的機械記憶力和識別能力基本沒有受損。機械記憶不需要對信息的靈活整合能力，識別物體時，存在著特定的暗示。由于自閉兒用一種更加固定的模式來存儲信息，所以他們就依賴這種記憶模式；而需要在沒有特定線索提示下進行自由回憶的記憶任務，對他們來說就成問題了。研究者認為，這些受損的記憶能力，也是社會性溝通缺陷的原因之一。自閉癥患者較不能夠獲取和快速變化的社交場景相關的信息，他們更多地依賴具體的暗示來記憶語言信息，來發起主動交流。

　　3、社會性認知

　　正常發展的孩子，對他人的情感有一種傾向性的敏感度；對這些情感的理解，源于他們能夠把情感和行為聯系起來的能力。正常發展的嬰兒，在他們尋求人們對物體和社會性事件的反應中，就開始了這種社會參照的過程。通過社會參照，嬰兒試圖去理解每一個體驗的社會性情感意義。過些年月，小孩子逐漸發展出心智理論，理解到別人具有和自己有別的意圖、思想、愿望和感情。這種能夠推斷他人心理狀態的能力，使得孩子能夠預期、理解和推斷他人的社會性行為（比如，“你知道了什么，我懂”）。更為重要的是，這種理解能力在社會性交流互動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比如，在交談的時候，孩子需要持續地體察對方所知道的內容，想要知道的內容，才能給對方提供相關的談話信息。類似地，孩子也在詮釋著對方的語言和非語言行為中所包含的的意義和意圖。在社會性交流互動中，孩子只有憑借這種社會知識，才能調整他們自己的語言和社交行為。

　　為了理解社交行為，需要把心理狀態（比如意愿、想法和感情）和自身及他人關聯起來，很多研究都調查了自閉兒在這方面能力受限的程度。在自閉兒身上，明顯呈現出心智理論的發展缺陷。這些研究都使人們更加認識到自閉癥患者在社會性和交流方面的核心缺陷。

　　Baron-Cohen、Leslie和Frith（1985）進行了一項開創性的研究，表明了自閉癥患者的心智理論發展存在缺陷。他們利用系列圖片的方式，來測試孩子對不同類型社會事件的理解能力。給孩子看三種類型的社會性故事：關于肢體表現的因果關系（比如，孩子在笑著蕩秋千）、關于社會性行為（比如，有人從孩子手中拿走了冰淇淋，孩子哭）、關于心理狀態的（比如，在小孩不注意的時候被拿走了玩具，孩子看起來顯得很困惑）。他們把智力發育遲緩的孩子、正常發展的孩子對這些圖片的反應，和具有更高心理年齡的自閉兒的表現進行了比較，結果是令人驚訝的。反倒是那些需要特別監管的發育遲緩的孩子，理解所有的社會故事沒有問題，而自閉兒能夠理解肉體因果關系和社會性行為的故事，而在理解心理狀態故事的時候，就有顯著的困難。雖然所有的故事都承載了相似的社會和情感內容，自閉兒在需要他們把自身的融入進去，去體會他人的所知所想，并且預測他人的行為方面，存在著明顯的困難。

　　這些研究成果已經得到了反復驗證（使用不同的測試任務、素材和社會事件），結果是相似的。正常發展的4歲孩子，在心智理論的測試中表現良好，而語言能力達到8歲孩子水平的自閉兒，卻在某些測試項目上遇到了困難。另外，即使比較成功地教會了自閉兒這些測試項目，他們也沒有表現出真正的理解，他們無法把這些教會的概念泛化到其他形式出現的新項目中。進一步講，孩子語言的出現，對他們交談能力和運用心理狀態概念的發展方面，并沒有明顯的效果。

　　關于這種心智理論的缺陷是否屬于社會認知方面的特定缺損，尚存在一些疑問。有的研究表明，這種現象實際上是和語言缺損相關的一種社會認知發展滯后，或者是一種特定的處理要求造成的，這種處理要求使得社會性問題的解析發生困難。

　　Perner及其同事解釋了語言能力和自閉癥患者習得心智理論之間的關系。他們發現在他們研究的范圍內，17%的自閉兒能夠完成心智理論的測試項目，他們的成功完成和語言認知方面的較高能力有關。其他研究表明，能夠理解心智理論的自閉兒，也展現了更為靈活的交談能力和更好的社會性洞察能力。

　　Pierce、Glad和Schriebman（1997）發現，當一項測試項目被簡化成逐項處理要求的時候，自閉兒能夠回答關于心理狀態的問題。他們發現，社會性暗示的多少，將影響孩子對社會情景的理解。在這項研究中，給孩子們看社交情景的錄像，其中包含了許多能夠讓孩子最終理解情景的一系列暗示。每一個情景都表述了兩個孩子之間的一個行為，比如送禮物，情景中包含了四種暗示：語言的（比如，“我喜歡你的玩具”）、語調的（比如，用活潑愉快的語調）、非語言的（比如，對一個人笑）以及帶有物體的非語言暗示（比如，給某人一個禮物）。向孩子們問一系列問題，來評估他們對情景的理解。和需要特別監管的智力遲滯孩子相比，自閉兒也能夠回答包含一條暗示的問題。但是，當一個社交故事包含了多種能夠正確詮釋它的暗示之后，自閉兒的表現就相對較差了。研究者得出的結論是，真實社會情景中包含的復雜信息，需要孩子同時去關注處理，這就極大地影響了他們解析社會情景的能力。當自閉兒必須同時處理快速變化的社會暗示時，所需要的注意力和處理要求，對于他們來說，實在是個大挑戰。

　　最后，學界對自閉癥患者更高層面的認知缺損也有了逐步深入的理解。自閉兒在處理社交和非社交任務時，對連續活動的調整能力、問題解決策略的轉換能力、持續信息的適應能力都成問題。上文所回顧的所有注意力、信息處理能力和概念理解方面的困難，導致了更高層面的問題處理能力受損；反之，后者也影響了前面所述困難的形成。解決問題的靈活性（不是智商的核心），已證實是和更好的社會性理解能力相關的。同樣，較差的社會性理解能力也和靈活處理問題的困難相關。較高層面的認知能力，涉及信息整合、推斷、分析、綜合、創造性、協商能力、假設、預測、預期和信息詮釋。很明顯，自閉兒這些能力的受限，多么深刻地影響了他們的學習、社會性和交流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