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歲那年,父母決定把我送到貝勒福醫療中心去,因為我剛被診斷出患了孤獨癥。他們把我安置在醫院的孤獨癥部,同一群在感覺和神經方面存在問題的孩子在一起。給我辦的是住院手續,這意味著我每星期得有五天時間離家住在貝勒福醫院。我只能在周末回家,這令我感到震驚,因為我懷念自己家的溫暖。貝勒福的環境冷漠、枯燥,我現在還記得當時我躺在小床上向往溫暖的家庭生活的情景。
我父母送我去醫院,并非出于他們所愿,而是出于無奈,因為他們希望能夠幫助我。醫生們告訴我母親:一天24小時的強化早期干預,是我唯一的希望所在。這只能在貝勒福醫療中心辦得到,因為他們有著三個州之中最棒的孤獨癥部門。我母親根據當時孤獨癥專業頂尖人士提出的建議,同意把我送到貝勒福10個月。根據醫生的意見,她沒有別的選擇。這樣我成了病人。我母親的精神垮了,因為她不想離開我,而專業人員從四面八方給她施加壓力,讓她違背自己的意愿把我送到醫院去。他們告訴她,要是我不去,我的孤獨癥永遠也好不了,沒有任何前途。這就像把我送進監獄一樣。
貝勒福醫療中心里的大夫把我之所以患孤獨癥歸咎于我母親,這使她感到羞愧,認為自己是一個不稱職的母親。.當時我母親不知道醫生們是不對的,他們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依據布魯諾·貝特漢姆大夫寫的那本叫做《空洞的城堡》的書。這本書只是指責父母要對孩子患孤獨癥負責,而這種指責是完全錯誤的。由于所有醫生都讓母親相信我有殘疾,她覺得,除了把我交給“懂得更多些”的專業人員以外,她別無選擇。他們讓她深信不疑:我患孤獨癥是她的過錯。她感到,送我去接受貝勒福的治療方案,是她作為母親應當負起責任去做的事,因而她把我獻給了孤獨癥研究。根據專業人員的意見,我只有在那個機構才能得到幫助,任何人,即使我的母親,都不夠資格來幫助我。我母親不得不長時間把我送到這么一個地方去,這使她感情上受到了傷害。
貝勒福醫療中心是一個很大的地方,由好幾部分建筑物構成。從外部看,這是一棟巨大的紅磚大廈,有著厚重的綠色檐口。大廈外觀是19世紀舊式的,可內部像任何一所醫院一樣毫無生氣。貝勒福醫療中心位于曼哈頓南部地區,面朝伊斯特河,離聯合國不遠。
我被安置在貝勒福醫療中心六樓的孤獨癥部門,和另外六個孩子一起待在一間散亂的病房內。這地方讓人感到像孤兒院,非常簡樸。我所在的部門有三個面朝伊斯特河的大房間,從窗戶進來的陽光灑滿房間。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貝勒福在法語里的意思是“美麗的景色”,而我只希望能夠看到我家的景物,哪怕只是停車場也好。我們還能俯視喧鬧的伊斯特河大道,這條高速公路上的交通日夜繁忙。尤其在夜晚,吵鬧得我忍受不了。我醒著躺在金屬小床上、被迫聽著喧鬧不已的交通噪聲的情景,如今仍栩栩如生。尤其是在寒冷的刮大風的夜晚,特別吵鬧。由于順風,交通噪聲被放大到令我很不舒服的程度。整個大樓似乎是空的一樣,沒有溫暖,沒有關愛。新的環境冷漠、枯燥,金屬的床桿就像監獄的欄桿,我不喜歡。沒有一樣東西是柔和的、溫暖的:處處都刷成白色。白天,因為我對光線敏感,眩目的陽光從白墻上反射過來,使我的雙眼持續疲勞;而夜晚則又冷又空虛。夜班的輔導員像監獄的警衛一樣,走來走去,或者站著不動。在貝勒福醫療中心,沒有一點家庭式的溫暖,它的環境是冷漠的、凄慘的。
我當時不理解,為什么我的內心感到如此凄涼。那時我太小了,孤獨癥癥狀又太嚴重,無法理解發生的事情。我所記得起來的是,那里根本沒有溫暖的感覺;然而我也不想家,只是渴望家的溫暖而已。我由于患有孤獨癥,不知道想念父母是這么一回事,也沒有愛他人的感情。我感受到的唯一情感是恐懼和痛苦,以及那眩目的白色陽光。當我沒有受到人聲鼎沸的折磨時,在我冷淡態度的背后,我感到既寒冷又沒有生氣。
我所在的部門只是同一樓層上的幾個部門之一。因為樓很大,通向各側的過道又都刷上白灰,就像迷宮似的。我現在僅僅記得離開那個樓層去學前班教室以及去做血液檢驗的情景。我最不喜歡血液檢驗了,因為孤獨癥使我對疼痛更為敏感。我真的受盡了針管的折磨,由于我對觸摸過度敏感,醫生們又不知道我對疼痛感覺的閥值很低,他們把針頭刺進我的血管時,我痛苦極了。整個血液檢驗過程我都在哭泣,我沒法說出這種強烈的疼痛,而且我想,他們不會考慮我的感受,照樣會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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