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有位全國著名的心理咨詢專家,這就是陳仲舜教授。
與正在崛起的新一代心理醫生不同之處在于,陳教授早年畢業于醫科大學,而現在的心理咨詢多屬于心理學、社會學人士的領域。陳教授早在解放初便從事心理醫生這一職業,雖然中間因為社會的原因曾經中斷,但其從業的歷史有40多年了。
陳教授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自己是弗洛伊德的"嫡系徒孫",據說這種自稱曾一度受到某些人士的攻擊。一次,和陳教授聊天時,他說:"我說這話是有依據的。"于是,為我講了這樣一段經歷。
解放初,年輕的陳仲舜在南京求學,一個星期天去電影院看原版美國影片,那時候一場電影放映中間要休息一會兒,在休息的當中,陳仲舜很偶然地和一位觀影的奧地利人聊了起來,這一聊就聊出了緣份,這位奧地利人在南京教大學,陳仲舜后來拜師于他的門下,整整學習了兩年。而這位奧地利人,就是弗洛伊德的一位很著名的弟子。
陳仲舜教授何以在晚年著文聲稱自己是"弗洛伊德的嫡系徒孫"呢?以他當時持有的名望和地位,顯然沒有"拉大旗作虎皮"的必要。理解陳教授的思想,并且了解他在心理學界所受到過的一些攻擊的人,也許能夠意識到,這其實是陳仲舜教授對某種不正常學術爭論的一種抗議,同時也是一位學者帶有譏諷意味的反擊。
在許多場合,陳教授都稱我是他的學生,我也知道自己的確在許多事情上都的的確確是他的學生,因此,當陳教授對我講過有過弗洛伊德的那段經歷后,每凡有人攻擊我的作品表現出的對性的"超前觀念"時,我便笑著應答:"這不怪我,我是弗洛伊德的嫡系徒曾孫。"聽到的人以怪異的目光看著我,我想我無須解釋什么,因為解釋再多他們也聽不懂。
晚年的陳仲舜在醫院有門診,而最被社會關注的還是他自己的"陳仲舜心理診所",這個座落在天津市六里臺文化村內的診所,以及它的熱線電話(022)7303765,每天都牽著中國各地許多人的心。這個診所離我的住處很近,因此常有機會去坐坐。知道熱線每天數十次響起,而辦公桌上來自各地的信件也總是堆積如山。有各種各樣心理癥狀的人匯總到這里,使這里成為一個很特殊的小世界。
無論我寫作的課題涉及到哪個領域,我總是能在陳教授這診所里找到一些素材。寫同性戀是這樣,寫易性癖者是這樣,這次寫白癡學者,我又想到了陳教授。
我是在1995年10月就白癡學者總是采訪陳教授的,轉過年就將滿70歲的老人精神極好,每天白天一整天工作在診所,每天晚上還要寫3000字的文章,為全國各地的十余家報刊撰寫著專欄稿件。同時,還持有著一個關于未來10年間的寫作計劃,不能不令人聞之肅然敬。
自稱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見過的陳教授說:"白癡學者太少了,我這一生只接觸過兩個。"而這兩個白癡學者,都是10多年前由父母領著找到陳教授的,父母想請陳教授看看是不是孩子心理上有問題。
這兩個人都是男孩子。
第一個男孩子的特長是推算日期,能把掛歷倒背如流。這種特長在白癡學者中是最常見的了。陳教授對他做了測試,證實確實具有特長。但是,陳教授又不得不承認:沒有辦法治。關于這種推算日期的特長持有者,我們此書中有過許多介紹,與這個男孩子的細節不過是大同小異,所以我這里不做冗述。
陳教授接觸過的那第二個男孩子就極具特色了,他是一個歷史通!
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對中國乃至世界歷史上的人物、時間、事件如數家珍,這恐怕是白癡學者中絕無僅有的。
男孩子的智商達到了65,智商70以下算愚笨,可見男孩子愚笨的程度并不深。男孩子從小各科學習成績就不好,考試很少及格,留過兩次級,但在學校的特別關照下總算一直留在了普通小學里,并且很勉強地升到了初中。讀初一之后,男孩子的學習越顯出艱難了,老師上課提問總是回答不上來,理解力明顯滯后,包括班主任在內的許多教師都對他失去了信心。然而,就在這時,男孩子的特長突然顯露出來了。
初中一年級開始學習《中國歷史》,那是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從原始社會、北京周口店人講起。歷史教師最先發現了這個男孩子的專注,這是一所三流中學,課堂紀律很不好,但這個看起來多少有些癡癡呆呆的男孩子上課的時候全神貫注,不,用全神貫注4字形容他的執著顯然已經不夠,他坐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身體向前傾著,整堂譚可以一動不動地盯著教師,似乎在把教師講的每一個字都吸進自己的體內。而遇到教師提問的時候,往往是問題剛說出來,別的學生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個男孩子已經坐在座位上脫口而出了——他似乎總是無法理解老師讓他舉手回答問題的要求。當這位歷史教師向她的同事講起這個弱智男孩子在歷史課上表現出的"聰明"時,老師們都覺得無法理解。"要以讓他當歷史課代表吧。"一位教師開玩笑說,這也僅能是個玩笑。
男孩子很快不滿足于歷史老師的講課,一次,當老師在講臺上講述的時候,他開始埋頭翻閱那本薄薄的《中國歷史》。審歷史老師第一次見到他上課時不認真聽講,對他給以了特別的關照,沒有打擾他的"開小差"。那本薄薄的小書很快讓這個如饑似渴的男孩子翻完了。這對于那個班級的歷史課來講是一個災難性的后果,歷史老師忽然發現,全班上課最認真的一個學生忽然變得無法接受了。當她講課的時候,這個男孩子坐在座位上如坐針氈,不停地扭動著身軀,眼睛四處張望,顯得煩燥不安。對于別的教師來廛,他只是一個頭腦遲頓的學生,而對于歷史教師講,他成了全班最討厭的學生。教師剛開口說,他也剛開說,教師剛說出年代,他立即把這個年代里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而且準確無誤,幾乎與歷史課本上的敘述一字不差。于是,當教師的講課幾乎到了無法進行的地步時,便對他提出最強烈的警告。男孩子對于無法說出自己知道的歷史知識,顯然感到十分苦惱,他在座位上扭動著,顯得很痛苦。而這時如果教師偶爾講出幾句書本上沒有的補充知識時,他的眼睛會突然間一亮,在瞬間恢復那種以往上歷史課時的專注,仿佛有一根神經專等著吸收這樣的知識。但是,對于初中一年級的學生來講,歷史教師講述書本以外更高深歷史知識的機會畢竟太少了,所以這個男孩子上歷史課時的煩躁便成了主旋律。
下課后,男孩子會纏住教師問這問那,其問題也越來越高深莫測,仿佛要把人類的發展史立即搞個明白,弄得教師也時常應接不暇。
"這孩子,怪了。"教師私下想。
教師決定借給這個孩子一些歷史書看看,不管怎么說,他對于學習表現出的這種極度熱情是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讓她感動。
男子子捧著教師給他的那些高年級歷史課本愛不釋手,如獲至寶,一本書通常只讀一個晚上,第二天上學時就還給教師,以換另一本歷史書。兩個星期下來,他已經讀完了從初中到高中的全部歷史課本,中國史和世界史。教師的書架里有一本本厚厚的歷史參考書,男孩子的目光又盯在了那里……
與此同時,來自在家長的信息也反饋到學校,這個孩子真是迷上了歷史,一到星期天就纏著父母帶他去買書,而其所選的又都是大部頭的歷史專著。買下來,他總是一回到家便扎到角落里讀,真可謂廢寢忘食了。
一學期之后,男孩子顯示出了非同尋常的奇跡:不論是中國史,還是世界史,隨便說出一個人名,他能立即講出這個人物的生卒年代,主要經歷;說出一個日期,他能立即說出這個日期歷史上發生了什么,甚至同時說出世界史和中國史上在這一天各發生的事件;隨便說出一個歷史名詞,他也能夠準確全面地做出解釋……在這個智商仍為64,年齡只有12歲的男孩子面前,他的歷史教師很快感到望塵莫及了。
男孩子在任何一次歷史課測驗中都得滿分,這與其它功課通常不超過40分的狀況形成鮮明對比。
一次報紙上搞愛國主義歷史知識測驗,他坐在那里不半個小時便回答完了100道題,寄出去,很順利地以滿分得到了獲得獎證書。
還有一次,他拿著一份報紙找到歷史教師,指著一篇文章說,上面的日期寫錯了。教師查對了書,證實那位作者果然寫錯了。
男孩子的奇跡引起了學校和家長的震動,這太不平常了,簡直可以說是驚世駭俗的,而過于不平常的事情則容易引起懷疑,人們無法懷疑男孩子頭腦里真的裝著那些歷史,卻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這孩子一定是腦子里有更可怕的問題,不然他何以別的什么都學不好,單單對歷史癡迷到這種常人無法企及的地步呢?
陳仲舜教授在天津是人所共知的,于是,這位"歷史學家"便"歷史性"地走進了陳教授的診所。于是,他的父母和教師也聽到了一個新的詞匯:白癡學者。
"教授,這病有治嗎?"男孩子的父親擔心地問。
陳仲舜說:"沒治,也沒有必要治。孩子有這種喜好,不是挺好的嗎?以后要想想怎么幫他利用,希望他能在歷史上有更大的造詣。"
在其擁有特長的領域有所造詣,至少是能以此自立,是人們對白癡學者們寄以的厚望,但是真的能做到太難了。
家長領著孩子走了,因為沒有找到治病的藥,他們可能會感到失望。
陳教授見過的這位小"歷史學家"后來再也沒有應診,他的現況無從得知。我想,最大的一種可能其實是,他其它各科的學習成績總是不及格,只能退學。而一個無法獲得全面發展的孩子,一個失去機遇的孩子,是很難有所作為的。他可能會在家中繼續翻看他喜愛的歷史書,在頭腦里上演著幾千年、幾萬年人類社會的風云際會,但是,也可能正在不知不覺喪失自己一度擁有的天才……
"歷史學家"已經消失于茫茫人海中,成為他所鐘愛的歷史的一部分……
這就是經大多數白癡學者走過的路。
無獨有偶,就在我為此書向陳教授求素材之后不久,一天,陳教授打電話給我:"方剛,我這里又來白癡學者了。"
我一喜,白癡學者實在太少,正當我苦苦尋覓不得的時候,有一個送上門的,真是天下掉餡餅了。"在哪兒?"我急急地問。
陳教授讓我去他的診室。陳教授的心理救援診室距我的住處只有10分鐘的路程,所以我很快坐到了他的對面。
陳教授告訴我,就在剛才,一位年輕的母親坐在我現在坐的位置上,講述了她10歲兒子的傳奇。這位讀啟智小學的男孩子平時一切正常,奇跡的出現是在約3個月前,男孩子發了一場高燒。高燒持續了將近10天,男孩子的父母都嚇壞了,男孩子還為此住院一周。高燒退盡之后,奇跡很快顯現出來了——男孩子可以推算日歷。
具有推算日歷能力的白癡學者表現其特長的方式我們已經很熟悉了,這里就不再冗述。當男孩子的父母注意到兒子這一奇妙的特長之后,他們百思不得其解。
"你怎么可能這樣?"他們困惑地問兒子。
"我也不知道,發高燒之后,好象有一本日歷跑到我腦子里去了似的。"
父母立即想到,這是不是一種嚴重的疾病,將影響兒子的大腦。那么,這病是使他們的弱智兒子枯木逢春呢,還是雪上加霜?于是,便有了這位母親的陳教授診室之行。
陳教授告訴她,她的兒子一場高燒之后成了"天才",那位母親聽得一愣愣的。
陳教授對我說:"我一想,這正好是你在找的素材,便讓她明天帶兒子來,你可以當面采訪。"
我對陳教授連聲感謝,并立即想起,手邊掌握的采訪資料中,也曾有個男孩子在高燒之后表現出特長的情況。
第二天,我在陳教授的診室整整坐了一天,不見那位母親和她天才兒子的身影。第三天,仍然如故。第四天……
我對陳教授講,自己不能每天都在到這里等他們了,如果那位母親再來,請陳教授立即給我打電話。
但是,直到我寫這文字的今天,那位母親和她的兒子都沒有出現。
來無影,去無蹤,使原本就很神秘的白癡學者更加神秘莫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