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莉琴 特殊教育光有愛心還不夠

　
　
    ◆朱砂
    
    如果說，我們習慣于將教師比作園丁、比作人類靈魂的工程師，那么，作為盧灣區輔讀學校的一名教師，蔣莉琴更愿意將自己的職業比作“根雕家”。因為她的學生們是一群特別的孩子。純潔美好的他們，會被偏見的眼光看作是上帝造人時的殘次品，而蔣莉琴卻認定，她的每個學生都是尚未完成的藝術品。她帶著真誠的愛心對待每一張純真的面孔，同時，她更明白，要陪伴這些孩子成長、進步，光有愛心遠遠不夠。
    
每個孩子都是尚未完成的藝術品
    
    初三畢業那年，選擇讀特殊教育專業時，蔣莉琴不是對未來沒有心理準備的。只是，她當時想的是，畢業后去教聾啞孩子?！皼Q定報考特殊教育專業時，我心目中設想的，未來自己會教的孩子們，是那些雖然有先天缺陷，但心靈手巧，心智正常的。而且，我自己對手語也很有興趣?！?br />    
    讓蔣莉琴意外的是，進入南林師范的第一天，學校的老師就告訴他們，他們的專業方向是教智障兒童。巨大的落差，讓同學們傻了眼，不少同學當時便落下了眼淚。當在學習中慢慢領悟到什么是特殊教育后，蔣莉琴讀得很投入。比起后來的學弟學妹們，蔣莉琴他們的學習條件算得上艱苦，那會兒連許多專業課的教科書都沒有正式出版，所有的內容都是靠上課時候抄老師的講課筆記。但現在翻看當時的筆記，心里有太多感慨。
    
    從華師大特殊教育專業畢業的時候，作為優秀畢業生的蔣莉琴原本可以有機會選擇“改行”，去教普通孩子?！拔矣X得，自己已經花了5年來學習特殊教育專業，也看到了這個領域存在的空白，那就要堅持走下去?！睂τ谂畠哼x擇的堅持，爸爸媽媽沒有反對，只是媽媽心疼地對女兒說：“妹妹（小名），你以后會很辛苦的?！?br />    
    堅持走下去不只是需要一個信念，還必須面對很多現實的東西?！坝浀梦业谝淮巫哌M輔讀學校的時候，正好是孩子們做早操的時間。一操場的孩子，我當時就鎮住了，沒想到社會上居然有那么多……”那一刻，蔣莉琴忽然感到自己肩膀上沉甸甸的，他們需要我們的關懷。除了自我心理上的準備，與這些特別的孩子們在一起，有時還需要面對其他一些附帶的東西，比如，異樣的眼神。剛踏上工作崗位，去做社會考察，第一次帶著那些特殊孩子走在馬路上時，路人異樣的眼光，至今深深烙在蔣莉琴的心底。特殊教育需要專業教師們無私的愛心、需要全社會的理解和支持?！斑@幾年明顯感覺到，大環境不一樣了。特別是特奧會在上海召開后，普通老百姓對于這個群體有了更深入的認識和了解?？创麄兊难酃庖膊煌??！?br />    
    “有一個故事特別打動我，故事講的是一個小男孩看到根雕家一刀一刀雕刻樹根，終于，一位可愛的天使出現了，樹根不見了。小男孩驚訝地問根雕家，你怎么知道她藏在里面呢？根雕家說，其實天使早就在我的心里?！笔Y琴莉說，她愿意把自己當作一個根雕家，把班上每個孩子都當作是一件尚未完成的藝術品，根據他們的特質去雕琢。
    
孩子的每一點進步都令人興奮
    
    對于一些情況特別嚴重的孩子，輔讀學校的老師還會送教上門。佳佳就是這樣一個讓蔣莉琴心疼的孩子。這個13歲的腦癱孩子心智還像嬰兒一樣，不會說話，不會走路，整天躺在床上。多年求醫無果，父母已經放棄了希望，對于佳佳認知方面的培養，也沒有跟上。一年365天，陪伴她的除了床，還是床。
    
    1999年1月開始，佳佳的生活不再是一片寂靜。輔讀學校的老師送教上門。整整2年的訓練，佳佳學會了微笑——用微笑表達自己的感受。2001年，蔣莉琴接手輔導佳佳的任務。剛開始和蔣莉琴接觸，佳佳還有些緊張，她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腳習慣性地發抖。微笑，是最好的語言。蔣莉琴用真誠的微笑，告訴佳佳，自己將是她的新老師。
    
    有一次，在給佳佳講故事的時候，佳佳無意中發出了個“啊”，這個簡單的音節，讓蔣莉琴興奮不已，“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獲得了什么驚人的獎項，當我們拍手夸她真棒的時候，她笑了，臉上的酒窩蕩漾著驕傲?！焙髞聿粩嗟貜娀?、反復地練習，佳佳終于會有意識說“啊”了！在佳佳媽媽的創意下，她居然還學會用“啊”“唱歌”了！“那是我聽到過的最令我感動的歌?！笔Y莉琴說。
    
    在輔讀學校當老師，隨時要做好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因為你無法預計下一分鐘某個孩子會做出什么對于他們而言是情理之中，但對于老師而言是意料之外的舉動。
    
    強強是蔣莉琴班上的一名學生，父母都有智力殘疾，強強自己則伴有攻擊行為。有一回，蔣莉琴要上一堂公開課?？紤]到會有不少孩子們不熟悉的面孔來聽課，可能引起孩子們的緊張，在開課的前二十分鐘，蔣莉琴想先安撫一下孩子們的情緒。當蔣莉琴走到強強身邊，蹲下來讓他把眼睛閉上休息，不料，強強忽然當頭給了她一拳，她的眼鏡被打落在地上，鼻梁上一陣痛楚。蔣莉琴連忙跑去廁所，對著鏡子簡單處理了傷口，擦掉血跡，時間不允許她掉眼淚，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教室，因為孩子們在等著她上課。
    
    蔣莉琴意想不到的是，之后，在面對40多位聽課老師時，強強表現得特別乖。上完課，蔣莉琴走過去，情不自禁去擁抱強強?！澳且豢?，我感動得都要哭了?！笔Y莉琴說，像強強這樣伴有攻擊行為的孩子，很多時候只是因為他們想表達自己，但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達，所以才會以攻擊的行為表現出來?！皬姀娍赡苡X得緊張，所以才會有那樣的舉動?？吹轿沂軅?，他心里知道自己做錯了?！?br />    
    強強的行為，在輔讀學校并不罕見。蔣莉琴說，曾經有個老師被一個自閉癥孩子撞得胸骨骨裂。也會有孩子在上課過程中，忽然躺在地上發脾氣，不理人。對于這些狀況，蔣莉琴一點也不責怪孩子們?！按蠖鄶禃r候，他們并沒有惡意，他們只是不懂得該怎么表達?！?br />    
每一堂課都要讓孩子有所得
    
    做了8年輔讀學校的老師，蔣莉琴說，自己仿佛第二次進入大學。與孩子們相處的日子，她時常會被他們的天真純潔感動，而學校里前輩老師的敬業精神，亦令她時時提醒自己努力的方向。
    
    早在2001年9月，進入學校的第一個學期，她擔任了大隊輔導員的工作。這是個需要和班主任、各個部門的教師協作，才能做好工作的崗位。至今她還記得剛剛接任大隊輔導員時候何金娣校長對她說的話：“我相信你肯定行的！”于是，自信就此產生，動力就此被鼓舞。
    
    何校長的事跡曾被許多媒體報道，她對孩子們的用心，讓蔣莉琴感慨并且感動?！爱斔吹胶⒆訒燥埩?，她會蹺起大拇指表揚他們真行；當她聽到他們哭了，她會用手擦去他們臉上的淚水；當她想到孩子翻書的時候，直角邊會刺痛孩子稚嫩的手，就把書的角做成圓角的邊……”蔣莉琴說，自己真幸運，能夠遇到何校長這個好師父。
    
    “何校長對我說，在我們這里光有愛心是不夠的。每一堂課都要有科研和理論作為支撐?！庇谑?，在校長的鼓勵下，蔣莉琴開始將教學與科研相結合，“集體教學中殘障兒童個別化教學方案研究課題”一做就是3年。蔣莉琴說，班上的孩子殘障程度不同，接受能力也不同，“比如，上課的時候，我教孩子們認識杯子，有的孩子只能明白我手上拿的那個叫作杯子，換成其他的杯子就不認得了；有的孩子能夠從認識實物后，認得圖片上的杯子；能力更好一些的孩子還能夠學習‘杯子’這兩個漢字?！睘榱俗屆總€孩子都能夠在課堂上達成學習目標，蔣莉琴在備課時動足了腦筋，而她在教學上的不斷創新與課堂實踐積累起的經驗，就成為了一篇篇科研文章，并且屢次獲獎。2004年獲得上海市中青年課堂教學評比一等獎；2006年獲得首屆全國特殊教育學校教師信息技術綜合應用能力大賽二等獎；2007年獲得上海市園丁獎。
    
    當輔讀學校的老師格外辛苦，也許，正是因為付出了更多的汗水與心血，當蔣莉琴看著學生們從學校走向社會時，那份喜悅與自豪也是格外的甜蜜?！白畛跷疑祥T送教的腦癱孩子佳佳，從完全不懂得如何用力、如何控制自己的四肢，到會拿著黃瓜送進自己嘴里，對于她來說就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看到這樣的成績我們老師比自己中了大獎還開心?！倍o讀學校里也為程度較好的學生，開設了培養職業技能的班。通過學習，他們中有人畢業后進入星巴克、肯德基從事正常的工作?！拔覀冞€開設了綠化職業班，以后還會開設客房服務職業班?！闭f起這些，蔣莉琴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